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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0月10日 星期一

蔭屍與殭屍


圖片截自殭屍先生

殭者通僵,康熙字典字義是死不朽也,不過因為電影的影響,現在所稱的殭屍,大概都是指會跳的行屍,而在台灣,死而不朽的通常稱為蔭屍。蔭屍是指人死入墓久而不化的屍體,在傳說中蔭屍會吃子孫,產生陰鬼盜氣的現象,導致家中衰敗,甚至子孫男性女化。典型的蔭屍故事如leamas在天涯論壇分享的外公經驗,故事大約是這樣:
leamas的外公住台南,附近有一個養殖人家,老父去世後,請風水師來看,最後安葬在魚塭附近的角落。
幾年過去,有一年不知為何,魚塭要收成時,竟然半條魚都沒有,之後兩三年,都發生同樣的狀況,更有甚者,家族開始接二連三有人不明原因的暴斃,家人惶惶不安,請了道士來看陰宅風水,道士知道魚塭的魚常常消失後,便知道狀況有異,下令開棺,果然裏頭是一具完好不化的屍體。
死者遍體紅毛,紅髮捲曲,牙齒參差好似犬牙,已長出嘴外,兩眼圓睜,還會瞪著人左右移動,但眼睛是死人的灰色,而不是活人的通透明亮。即便是大白天,在一旁觀看的leamas外公也是全身發抖。
道士說,魚屬陰,水也屬陰,陰上加陰,容易形成蔭屍,而蔭屍藉由吸收魚的精氣快速生長,因此魚會紛紛死亡沉底,這種成長速度,只怕過不久就可以害人了。道士隨即做了儀式,將屍體火化,結束這件事。
事後聽說,是風水師前談不攏,挾怨報復,才出現蔭屍,但有損陰德,因此風水師也沒有好下場。
典型的蔭屍故事,通常發生在死者下葬之後數年,家運開始低落,開棺之後才發現死者毫無腐化,變成了蔭屍。

蔭屍的發生有幾個因素:

1. 水蔭:

考古學有一種說法:「乾千年,濕萬年,不乾不濕就半年。」當墓葬於潮濕低窪之處,如水田旁低於水平面,讓水有機會入侵,或者排水不良,讓屍體泡水,都會讓屍體隔絕於空氣之外,都可以大量延緩腐化。

蔭屍故事時常看見水蔭,通常都是墓穴入水,死者託夢告知痛苦,招禍於子孫,逼迫子孫開棺查驗的類型,例如PTT的這則故事:

maygine的爺爺葬在全新落成的南港軍人公墓,下葬沒多久,奶奶就時常夢到爺爺,直喊著冷,家族叔伯鐵齒不信,媽媽也只有買紙衣焚燒,但爺爺仍在奶奶夢中喊冷。有一次,爺爺直接拉住奶奶的手,奶奶叫疼甩開,醒來後,只見奶奶手上戴了十幾年,緊到脫不下來的玉鐲摔碎一地,手上還有一記黑青。但即便如此,全家人仍不知有何緣故,只能不了了之。
直到十年後撿骨遷葬,才發現爺爺全身泡在水中,屍骨未化,原來是全新落成的公墓排水不良,又沒前例可循,以至於此。見者無不毛骨悚然。但家中並未有明確的運勢問題。
蔭屍出問題的通常是水蔭,沒聽過乾屍的故事,地理師也有人認為,水蔭才叫做蔭屍。

2. 土質:

太細密的土質,如黏土,空氣難以流通,延緩屍體腐化。台灣很多公墓,都蠻容易有蔭屍問題。

3. 棺材與墓穴:
太好的棺材,密封緊實不透氣,有的還有上膠、上漆、防腐朽,甚至防水,將空氣雨水都隔絕於棺材之外,屍體就難以腐化。也有一說,上好的樟木、檜木有殺菌作用,也會延緩屍體腐化,據說高雄陳家的蔭屍就是棺材太好所致。另外,棺材內外如果有撒石灰,甚至在棺材底下鋪石灰,都會形成蔭屍。同理,水泥做的西式墳墓如果太過密閉,也會延緩腐化。

4. 死者本身,如果常吃防腐劑,據說也會腐化較慢,一般而言愈年長撿骨時間愈晚,可能是這個緣故。秦始皇的水銀墓穴,說不定也會造成蔭屍,幾個名人用化學泡製的人造蔭屍,也是同樣效果。

關於屍變

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提到「僵尸有二,其一新屍未斂者,忽躍起搏人;其一久葬不腐者,變形如魑魅,夜或出遊,逢人即攫。或曰旱魃即此,莫能詳也。」

第一種屍變,在民俗上通常是守靈時屍體被貓跳過引起,有此一說,因為貓毛細軟,帶有很強的靜電,會刺激屍體剩餘的生物電,讓屍體站立。筆記小說裡的解釋通常是「感陽氣而動」,一如五塊厝殭屍事件,類似古代版的靜電說法,所以你跑他也跑,你不動他就不動,最有趣的莫若《子不語-畫工畫殭屍》一篇,畫工為死者作畫,死者卻突然坐起,畫工知道詐屍的特性,所以仍為他作畫,他每動一下,死者也會跟著動一下。不過這並無法解釋如旗山殭屍事件一般,起身掠食的行屍。

圖片是柯林頓的貓
有些說法是跳過屍體的貓也要有特殊之處,才會引起屍變,像是大肚子的貓,或者是油蹄貓、白蹄貓等。油蹄貓指的是肉球會分泌油脂,如果老鼠碰到油,就躲不掉貓的追蹤,必死無疑,是除鼠非常優良的傳說貓種。白蹄貓則不太受華人歡迎,認為是前輩子跳過屍體染上穢氣,或者是壞人轉世,是不祥的化身,但是外國人則沒有這種忌諱,柯林頓總統就養了一隻白蹄貓。

這種行屍似乎並沒有意識,只有肉體本能。一如傳言,殭屍有魄無魂,魂為意識,魄為本能,而最原始的本能慾望是食慾,可以稍微解釋殭屍的掠食性。

殭屍力氣非常大,但身體僵硬,如泛科學的 《屍體為什麼會硬梆梆?》一文指出,屍僵會在人死亡後兩到三小時才開始發生,因為細胞無法再製造atp給肌肉纖維,因此肌肉無法滑動收縮,逐漸僵硬。但僵硬到12小時左右會開始發軟,其因是腐敗,所以傳統守靈三日,除了防鼠犬啃咬外,等到屍體軟如棉,也沒有變成行屍的可能了。


圖片來自鹿鼎記二

畫工畫殭屍一篇最後,是有人拿給一把掃帚,拂之則倒,不過一般民間的用法似乎不一樣,是要拿高長之物丟給殭屍抱住,一抱則倒,掃帚、竹子都行,《聊齋誌異-屍變》一篇,女鬼則是追至廟前,抱樹而止,顯然棒狀、柱狀物可以做為人類的替代品,作為停止殭屍之用。

有些屍變是外力役使所致,但台灣似無案例,先不做探討。

另一種久葬不腐的類型,依照子不語裡頭的分類,有紫、白、綠、毛等分類,基本上要到屍體發毛的等級,才有辦法移動行走,之後繼續修煉,甚至可以飛行、能變化外貌,成為旱魃、犼之類的妖怪,非常恐怖,但是在台灣,並未聽聞有此等級的殭屍,恐怕連最基本的站起來的等級都尚未達成。

即便如此,蔭屍還是有可能危害地方,例如赤崁殭屍事件,屍體尚不能行,但不知是借地氣還是什麼緣故,已能出神盜氣,而這也不過半年光陰,地方雞鴨死亡,人丁漸凋,已達鬼王層級,甚至夜裡拜月,頗似閱微草堂筆記裡說的太陰煉形法,但毋須數百年,得地氣的蔭屍恐怕數年便可復生。

除了發凶成怪,也有可能是因為飢餓求祭的因素,如PTTaajimmy所講的這則故事:
這是我在南部遇到的一個師傅所說的經歷,師傅他有一個董事長好友,大哥與二哥突然生重病,大哥很快就走了,二哥也住進加護病房,於是就請這個老師來看。 
問了問,最近也沒有從國外帶東西回來,或者做什麼壞事,只是發生一件奇怪的事,就是廚房常有米飯突然被挖的痕跡,以為是小孩半夜肚子餓,之後就不留過夜飯,結果大哥的太太竟然夢到一個長輩,生氣的說:「如果吃不到飯,我就要吃人!」不以為意的下場,就是大哥的死。 
老師一聽,緊急要求開棺,果然是一具完整的屍體,齒髮皆長,但最令他心驚的是,死者嘴角留有三粒米飯...
台灣基本上都是二次葬,也就是死後一段時間還要撿骨,這風俗源自越族,閩客都屬於漢化的越族,跨海將原本的習俗在台灣生根,死者年紀愈大,腐化時間需要愈久,一般來說就會愈晚撿骨,因此如果有蔭屍現象,常常都需要等到出事了,才會開棺一探究竟。

也有含冤成僵的類型,如屏東九如的殭屍故事
民國50年代,屏東九如盛產香蕉,常有外銷商船來此批貨,一日,某地主要他的流氓小孩帶香蕉去給外商收購,到了市場,排隊等待,不料卻只差兩位,收購已滿,這小子等半天沒賣出去,一火大,竟然拿起鐮刀將前面的婦人脖子給割斷。沒想到婦人脖子只連著一層皮,還來追他,他便嚇的一溜煙跑掉,婦人跑沒多久,就倒地而死,成為公墓中的無名女屍。 
若干年後,兇手娶妻生子,但是某夜出現怪事,先是雞犬不寧,隔天發現雞隻變少,然後晚上發現有開飯櫥的聲響(早期還沒冰箱時,飯菜會放在飯櫥),來查看發現食物變少,還會看見女子躍出窗外的身影,婆婆發現事情有異,詢問乩童,乩童說道:「你兒子飯的罪孽要得到報應了,女屍先是吃畜生,再來就要吃人了!」 
兇手大吃一驚,為求保命,只能全盤托出,於是道士帶著眾人來公墓開挖,開棺一看,卻令眾人驚駭莫名,屍體不僅完整無損,指甲也長長了,甚至頭髮長到腰際。符水化不掉,最後是蓋石灰,再灑水處理。
以目前看到的故事來觀察,可以說乾蔭屍對子孫是沒有傷害的,對子孫有傷害的,都是軀體完整猶有生機的蔭屍,而開始陰鬼盜氣的蔭屍,甚至面貌較為年輕,甚至對墳墓附近的生類進行掠奪,因此,我們可以解釋為何蔣中正、毛澤東等這種名人蔭屍,對子孫並沒有顯著影響,因為用化學藥物製成的蔭屍,猶如泡福馬林的標本,已是毫無生機,什麼東西都長不出來了,這種狀況,等同屍體被破壞,已是無用之軀殼。

關於那具屍體

據說要挖開蔭屍的墳,最好找命硬、老經驗的人,主要是因為開挖時第一時間噴出來的蔭氣,會讓吸到的人生病,甚至死亡。這有點像屍毒的概念,台灣最知名的已故法醫楊日松,生前接觸屍體無數,後來也中了屍毒,中西醫治療打針皆無效果,如果是細菌感染,抗生素應該早就發揮效用才對,但卻不然。

據楊日松所述,中了屍毒,會起疹發癢,彷彿癢進骨子裡的感覺,感覺像是一種過敏反應。現代研究多認為屍毒是一種生物鹼Ptomaine,主要是屍體腐敗後微生物代謝產生的代謝產物,但這些代謝產物的確切來源與代謝過程仍待釐清。所幸楊日松後得偏方,每日以洗米水擦洗,約莫半年,便不再復發。


圖片截自殭屍先生

在行屍階段,殭屍力大無窮,而且抗擊力明顯大於一般人類,《閱微草堂筆記》中有一則故事,武林高手胡宮山曾在船上半夜遇匪,且無兵器,光憑菸斗就戳倒七八人,可見其武功之高。但是他卻最怕鬼,因他少年時曾遇殭屍,「揮拳擊之,如中木石」,完全無法擊倒,逼不得已,只能躲上樹頂,殭屍繞樹不止,直到日出才抱樹不動。可見殭屍抗擊力遠高於一般人類,即便是練家子,也無法相抗。

但抗擊上限在哪呢?和邦額的《夜譚隨錄》給了我們一條線索:

一個守衛烽火台的士兵來到福建西南,夜宿荒山祠堂,卻見門外樹上一紅衣白面,披髮跣足,兩眼赤大如燈的殭屍,以一白絹抗雷,顯然是非常高等的殭屍了,說不定已經是飛僵等級,才會在樹上。這軍爺見此情景,只不過想為天雷稍助一臂之力而已,不想一槍就擊中殭屍,天雷復下,殭屍墜地,雨便慢慢停止。明早聚眾相驗焚屍,當地妖怪吃人的事情就再也沒有聽聞了。


圖片來自維基百科,為馬戛爾尼訪華時隨行畫師描繪的清朝鳥槍兵。

火繩槍的射程大約只有一百公尺,威力跟現代各種步槍都無法相比,加上清代火器水平比明代還要更衰弱,如此還能一擊擊倒殭屍,我想以現代的槍枝水平,就算真有殭屍復生,真要做惡也是無能為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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